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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贺雪生抬手轻抚着额头,头疼得快要炸开,她眼眶赤红地盯着沈存希,眼底泛着一抹浓郁的悲愁,像这暮色沉沉的夜晚,氤氲着浓得化不开的薄雾。 “沈存希,我不信你,一个字都不信。”

    说完,她转身往贺宅走,刚移动步伐,眼前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,沈存希没有错过她眼底那抹受伤,“六年前,失去了你,从一开始的感染风寒,逐渐变成一种心病,医生无药可医,我一直缠绵病榻。那时候我想,就这样死了吧,死了就可以去地下见你,就能和你在一起,这样的念头,占据了我整个思想,那段时间我过得浑浑噩噩的,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。直到兰姨将那小小的孩子放在我怀里,我才重新看到了生的希望。”

    贺雪生咬着唇不吭声,心里有两个念头拉扯着她,一个念头是不要信他,他最擅长于诡辩;另一个念头则是信他。她被这两个念头碾压着神经。

    想到女儿在怀里逐渐变得僵硬的身体。她红了眼眶,她在心里拼命提醒自己,不要信,宋依诺,信他就会再次面临毁灭。

    “你怀疑沈晏白是我的亲生孩子,亦是在怀疑我当年背着你出轨,依诺,你比任何人都清楚,那段时间我有没有别的女人。也比任何人都清楚,在刚刚失去你的那段时间里,我根本不可能和任何女人发生关系。”

    贺雪生狼狈地闭上眼睛,按照沈晏白的年外龄推算,沈存希若真的出轨,就是在婚礼前后。婚礼前,他几乎每晚都要她要得频繁,一个男人再好的精力,也不可能同时在两个女人身上挥霍。

    婚礼后,若如他所说他一直重病在床,他不可能去找别的女人。

    她心里在逐渐动摇,也许他说的是事实,也许沈晏白真的是他收养的孩子,可是这一切,又能说明什么改变什么呢?只能说明他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的遥远。

    曾经年少轻狂,有情就能饮水饱。可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,他们早已经回不到当初,就像一面破碎的镜子,再怎么努力粘回去,所剩下的也是千疮百孔。

    正如她和靳向南说的,她还爱他,所以更不能回到他身边,因为一件小的事情,就会让他们再度彼此折磨。

    何苦呢?既然六年多前已经有了结果,又何必再苦苦纠缠?

    她的手垂下来,神情已经恢复之前的冷静,她静静地望沈存希,男人的俊脸因为着急而有微微的红晕,这么冷的天,他里面穿了一件单薄的病服,外面套了一件大衣,下面是一条同花色的裤子,脚上穿着一双拖鞋。

    她到底还是不忍心,淡淡道:“你在这里等下,我去拿车,送你回医院。”

    沈存希定定地瞧着她,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,就是觉得她的态度转变得很奇怪,就好像你约会迟到了,憋着一口气准备解释一番,对方却浑不在意的说原谅你了。

    那种感觉很不好,隐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失去,自己又完全摸不着头脑。

    正因为这股心慌,沈存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,制止了她离开的动作,他舔了舔唇,正准备再解释时,她已经抢先一步道:“你受了重伤,不能吹太久的风,我很快出来。”

    掌心一空,沈存希抬头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倩影,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劲,可就是琢磨不出来。六年多的时间,有些人的性子根深蒂固,有些人也会因为身处的环境而改变。

    曾经的宋依诺,他一眼就能看穿,如今的她,太深沉,有时候他看不懂她。

    只有他吻她时,将她逼到绝境,才会在她身上看到那些熟悉的反应,这些年,她到底是怎么过的?她为什么会说她打过电话向他求救。

    沈存希发现,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。对于他们共同的女儿,他一直没有触及,那是她心里的伤,亦是他心里的痛,他想着不去触及,就不会揭开她的伤疤。

    可是如果这个伤疤下面掩盖的是溃烂成脓的腐肉,这样放任着不管,只会越烂越深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,贺雪生就开着车出来了,那辆炫蓝的兰博基尼,在路灯下散发着幽冷的光芒。车子停在他身前的马路上,沈存希拉开门坐进去,车厢里顿时变得拥堵起来。

    贺雪生发动车子驶离,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,路灯的光线照射进来,打在两人身上晦暗不明。沈存希转头望着她,她心无旁鹜的开车,仿佛车里只有她一个人。

    这种被忽视的滋味很不好受,他伸手打开电台,音乐充斥在车厢里,很舒缓的音乐,有安定人心的作用。沈存希忽然道:“依诺,你还记得你当年是被什么人带走的吗?在贺东辰带回你之前的那两年里,发生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贺雪生的俏脸蓦地煞白,脚下一个用力,踩到了刹车上,车子紧急停在了行驶道上,两人都因为惯性向前俯冲了一下,然后又被安全带拉了回去。

    好在此时不是车流高峰期,并不没有产生追尾的事故,沈存希已经吓出一身冷汗,他转头望着贺雪生,那一瞬间,她脸上掠过复杂的神情。

    他刚开口要问,她又不动声色的重新将车驶上路,对他的问题充耳未闻。

    沈存希直觉她失踪的那两年一定发生过很多事,她不说,他们就无从得知。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,会将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?

    车子停在医院门诊大楼外面,贺雪生道:“到了,太晚了,我不送你上去了。”

    客气而冷漠的声音,是完全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,抑或者是生意场上的客户,沈存希蹙了蹙眉头,“依诺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很累,想回去休息。”贺雪生打断他的话,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的望着他,沈存希所有到嘴的话都咽了回去,他点了点头,“好,你小心开车。”

    沈存希推开门下车,站在车边,看她将车驶出医院,他的神情多了几分讳莫如深。他拿起手机,拨了个电话号码出去,接通,“严城,过来给我办理出院手续,我要出院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整夜被噩梦困扰,黎明时分,贺雪生从梦里惊醒过来,她额上布满一层细密的冷汗,呼吸很急,小口小口地喘着粗气。

    屋里晕黄的光线打在她的侧脸上,她脸色惨白。

    她抓了抓头发,打量四周,不是那个阴暗的地窖,她吁了口气,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,才刚刚五点半,外面的天黑沉沉的,她头重脚轻的下床,走到浴室里。

    花洒下,热气氤氲,她的身影有些模糊,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,白得刺目,却是那样的脏,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脏。

    一个小时后,她被浴室里的蒸气蒸得快虚脱,才从里面走出来,她在沙发上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,这才起身下楼。

    刚到楼下,就看见贺东辰从门外进来,看他的穿着,还是一身正装,西服纽扣解开,里面的衬衣上有些凌乱的褶皱,衣领上有一个蜜色的唇印,嘴唇破开一个口子,沁出淡淡的血丝,脖子上还有几条抓痕。

    她还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出现在她面前过,身上除了清晨的露气外,还带着一股事后的荷尔蒙味道。

    大抵没料到她会醒得这么早,贺东辰换鞋的动作一顿,睨向她,看到她眉目间深刻的倦意与俏脸的苍白,他问:“又做恶梦了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贺雪生老实的点了点头,她知道瞒不过他。

    “你最近做恶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,已经严重影响到你的睡眠,要不要我带你去见见心理医生?”

    “不用了,可能是最近太劳累的原因。”

    贺东辰走过来,看见她的头发还在滴滴嗒嗒往下滴水,他皱了皱眉头,看着她白中泛青的脸色,不忍心说她,直接去拿了干毛巾过来。

    “过来,坐这儿。”贺东辰指了指真皮沙发,贺宅内很难看到大红色的东西,包括地毯,也不会选那样红的,因为贺东辰刚把贺雪生接回来,她只要一看到红色,就会失控的大喊大叫,还会弄伤自己。

    心理医生解释这是创伤后遗症,他一直都知道,她心里有伤,只是这道伤,她从不曾让任何人知道。

    贺雪生走过去,在沙发上坐下,贺东辰坐在沙发扶手上,微微俯身,用毛巾轻轻擦拭她的头发,他说:“我听向南说,你拒绝了他?”

    那天在石榴园外面的湖边,她和靳向南接吻的一幕,很和谐很美好,他以为她终于决定试着去接受新的感情。那天晚上,靳向南喝得很多,醉醺醺的和他诉苦,他才知道她拒绝了他。

    贺雪生神情一顿,轻轻应了一声,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向南很喜欢你,也很适合你。”

    “哥哥,我现在不想谈感情的事。”贺雪生无奈,她本就是一个活在地狱的人,又怎么能将那个温润的男人拉下神坛?

    “是不想谈感情,还是因为沈存希,我听说你们最近走得很近,你打算原谅他了?”贺东辰的语气有些重,他自己也察觉了,只是不愿意雪生再和沈存希纠缠不清。

    “哥哥,沈存希有个儿子,你知道吗?”有些事情,从沈存希嘴里说出来,她不相信,但是不代表她是一根筋的人,就非得拧死在那上面。

    贺东辰一愣,倒是见过那个孩子一面。六年前,沈存希移民法国,他们在机场狭路相逢,当时沈存希的秘书拉着一车行李,而形容憔悴的沈存希怀里则抱着一个孩子。

    大抵是因为宋依诺的关系,他对眼前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,但是一个大男人抱着一个小婴儿,那画面还是有着说不出的违和,所以他特意多了一眼。

    小婴儿正醒着,一双凤眸与沈存希极为相似,在他脸上滴溜溜的打转,瞧得人心里暖乎乎的。他与沈存希寒暄了几句,就转身走了。

    后来他无意间从薄慕年身边人那里听到,沈存希的那个孩子是他收养的。

    “你见过了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贺雪生点头,怎么也没想到沈晏白就是沈存希的孩子,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?“见过几次,昨晚才知道他是沈存希的儿子。”

    “听说是收养的。”贺东辰看出她的困惑,替她解惑。

    “真的是收养的?”

    “当年你已经……,如果是他亲生的,他没必要对外宣称是收养的,这么多年以来,不也没见过孩子的母亲么?”贺东辰道,这些年沈存希虽然在国外,但是他的根基还在国内,不可能完全没有消息。

    偶尔他会听到一些关于沈存希的消息,他没有再娶,一直带着那个孩子,有时候想想,他也是个长情的人。

    贺雪生没再问,贺东辰去拿来吹风机,帮她把头发吹干,外面已经大亮。立冬后,早上雾蒙蒙的,看不了太远的地方,贺东辰回房洗澡换衣服,贺雪生则走出别墅,去外面走走。

    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,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,在院子里走了一圈,回到客厅里,云姨已经准备好早餐,楼梯上响起踢踢踏踏的声音,她抬头望去,就见贺允儿从楼上下来。

    她穿着职场通勤的职业装,头发盘在脑后,充满干练,只是走路蹦蹦跳跳的,还带着小女孩的活泼,看见贺雪生站在客厅里,她笑盈盈的向她打招呼,“姐,早啊。”

    贺雪生点了点头,回了句“早”,看她这身打扮,她说:“今天开始就要去上班了?”

    “是啊,姐,我是职场菜鸟,你给我指点一下,我这身穿着怎么样?”贺允儿在贺雪生面前转了一圈。

    “不错,下班后来佰汇广场,我带你去挑几身冬装。”

    “好啊,逛完街我请你吃饭。”贺允儿也不拒绝。

    说话间,贺东辰洗完澡换完衣服下楼来,兄妹三人一起走进餐厅,吃完早饭,三人一起出门,倒是难得如此和谐。

    贺允儿前段时间特地去买了一辆大众,家里的车开出去都太醒目了,她不想被人定义为富二代,从而忽略了她的能力。

    三辆车先后驶出贺宅,同行了一段路后,一个向左,一个直行,一个向右,向不同的方向驶去。

    贺峰近日来起床都很早,他站在落地窗前,看见兄妹三人一起上车,一起开车离去的情形,他就在想,晚上,他们又会一起回来。

    这里是他们的家,是他们的避风港,他永远不会担心会失去他们。

    管家上楼,轻轻敲开他的卧室,他快步走进去,站在贺峰身边,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,“老爷,找到淑惠夫人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贺雪生到公司,开会处理文件,一切如常,可是云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了,怔怔盯着她看了半晌,她才知道哪里不对劲。

    她脸上不像前几日一样会带着浅浅的微笑,如今神情淡漠,又戴上了一层面具,让人瞧不出她的真实想法。

    她张了张嘴,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,如果她现在因为某个人不开心,她提起那个人的名字,就是招了大忌,会惹得她更不开心。

    迟疑间,身后的玻璃门被人推开,一个身穿职业装的女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,云嬗认识她,桐城有名的离婚律师,薄氏集团掌舵人的妻子韩美昕。

    她走路像带着风,一下子刮到了贺雪生面前,大概走得急,她说话时还带着喘气。云嬗立即转身出去,留空间给她们。

    “依诺,我昨晚打你电话,你怎么关机呀?我今天一早上都心神不宁,差点输了官司。”韩美昕化着精致的淡妆,不过娴静优雅的气质早被她玩没了。

    贺雪生昨晚看到了未接来电,并没有回过去,这会儿她装傻充愣,“你给我打电话了吗?可能是手机没电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知道沈晏白是沈存希的儿子了?”韩美昕辩论了一早上,又急匆匆赶过来,声音有点嘶哑,话一说完就咳嗽起来。

    手边适时递来一杯温开水,里面还加了润喉的罗汉果,她转过头去,看到云嬗,她接过,道了声谢,依诺这女秘书还挺贴心的。

    贺雪生说:“你急匆匆赶来就为这个呀?”

    “对啊,这事大了天去了,你该不会误会沈晏白是沈存希的亲儿子了吧?虽然我很讨厌他,也想趁机泼他脏水,但是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,那是他收养的。”韩美昕一口气说完,捧着水杯咕噜咕噜的往肚子里灌水,缓解嗓子眼上的干燥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,他解释过了。”贺雪生看见她额头上沁出汗珠,可见她一路过来得多急,她抽了张纸巾递给她,“擦擦额上的汗。”

    韩美昕接过纸巾,一边擦额上的汗水,一边道:“昨晚听小周周说沈晏白和她同班,我还挺诧异的,那孩子也可怜,经常被同学欺负。早上我送小周周去一小,还特意留意过,挺沉默寡言的一个孩子,也不知道沈存希怎么照顾的。”

    贺雪生努力忽视韩美昕的话在她心里造成的影响,就算昨晚她误会沈晏白是沈存希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,她也讨厌不起来他,更何况他还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。

    就像她一样,他们都是被父母抛弃不要的孩子。

    思及此,她格外揪心。

    云嬗在旁边听着,她们说这些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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